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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柔肠侠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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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平面靥微红,垂首敛眉,但口中却正一哦色一哦说道:“不错,我此刻正在想着你的年纪!”

棺中丽人幽幽长叹了一声,道:“我的年纪,不猜也罢!”

南宫平微微一愕,却听她接口又道:“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实在已不愿别人谈起我的年纪了!”

两人相距,不及三尺,南宫平垂首敛眉,目光不敢斜视,心中却不禁大奇:“这女子年纪轻轻,为何口气却这般苍老”口中亦不禁脱口说道:“你正值青春盛年,为何……”话声方了,这棺中丽人突地自地上长身站起,伸手一抚自己面靥,道:“青春盛年……”她话中竟充满了惊诧之意。

南宫平皱眉道:“双十年华,正值人生一生中最最美丽的时日,你便已这般懊恼灰心,莫非是心中有着什么难以消解的怨哀忧郁”

他一直低眉敛目,是以看不到这棺中丽人的面容,正随着他的言语而发出种种不同的变化。

他只是语声微顿,然后便又正一哦色一哦接口说道:“家师既然令我好生照顾姑一哦娘一哦,但望姑一哦娘一哦能将心中的忧郁悲哀之事,告诉于我,让我也好为姑一哦娘一哦效劳一二。”他心中坦坦荡荡,虽然无法明了自己的师傅为何将一个少女交托给自己,但师傅既已有令,他便是赴汤蹈火,也不会违背!是以他此刻方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女,说出如此关切的话!

哪知他语声方了,棺中丽人口中低语一声:“真的么……”突地柳腰一折,转身狂奔而去。

南宫平呆了一呆,大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棺中丽人头也不回,竟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依然如飞向前飞掠,只见她长衫飘飘,长发向后飞扬而起,窈窕动人的身形,霎眼间便掠出林去,轻功之曼一哦妙惊人,竟是无与伦比!

南宫平心中虽是惊疑交集,却也来不及再去思考别的,甚至连那具棺木也没有管它,便跟踪向林外掠去,口中呼道:“家师已将你交托给我,有什么事……”放眼四望,棺中丽人却已走得不知去向,他只得顿住呼声,四下追踪,心中不住连连暗叹,忖道:“她若走得不知去向,我怎样对得起师傅!”

空山寂寂,夜一哦色一哦将临,要在这寂寞的空山中寻找一个孤单的少女,即使比之大海捞针,也未见容易得多少。

南宫平只有漫无目的地漫山狂奔,他根本连这棺中丽人的名字都不知道,是以他也无法出声呼唤,风声之中,突地似乎有潺一哦潺的流水声传来,他也实在渴了,脚步微顿,身形一转,便向水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一道山溪,蜿蜒流下,在星光与月光交映中,正如一条银白一哦色一哦的带子,南宫平穿过密林,山溪已然在望,于是他便似渴得更难受,脚下一紧,“刷”地掠到溪边,方自俯身喝了两口清澈而冷冽的溪水,忽听水源上头竟然隐隐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

他一哦精一哦神一振,沿溪上奔,倏然三五个起落,他已瞥见一条白衣人影,正俯身溪边,似乎在望着溪中的流水,又似乎在望着流水中的影子,他毫不犹疑地掠了过去,只见这白衣人影动也不动地伏一哦在那里,口中时而“咯咯”娇一哦笑,时而喃喃自语:“这究竟是真抑或是梦……”直到南宫平掠到她身侧,她仍在呆呆地望着流水,竟似已望出了神。

南宫平也想不到这神秘的女子方才那般疯狂地奔掠,竟是奔到这里望着流水出神,站在旁边,愕了半晌,忍不住俯身望去,只见那清澈、银白的流水中,映着她艳绝人寰的倩影,流水波动,人面含笑,水声细碎,笑声轻一哦盈,这诗一般、画一般的情景,南宫平几乎也看得痴了。

水中的人影,由一而二,由单而双,棺中丽人却也没有觉察到,此刻她眼中除了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外,便什么都再也看不到。

她不断地以她纤细而美丽的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抚一哦摸一哦着自己的面靥,口中又喃喃白语:“这竟是真的,我真的还这么年轻……”然后,她突地纵声狂笑起来,狂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不到我竟在无意之中,得到普天之下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驻颜秘术。”她霍然长身而起,挥动着她长长的衣袖与满头的秀发,在月光下高歌狂舞。

“从此,还有谁再认得我,还有谁能猜得出我便是孔雀妃子……”

南宫平心头一凛,反身一跃,大喝道:“什么,你竟真的是梅吟雪”

出自棺中的白衫、长发、绝一哦色一哦的丽人,狂欢的舞步,倏然而顿,两道冰冷的目光,闪电般凝注在南宫平面上,缓缓道:“不错!”

南宫平愕了半晌,黯然长叹一声,缓缓叹道:“想不到,那道人的话竟是真的!我……我……真是该死!”他此刻不知有多么懊恼,懊悔自己将那高髻道人伤在剑下!于是他心中一哦内一哦疚的痛苦,自然比方才更胜十分。

棺中丽人──“孔雀妃子”梅吟雪苍白而冰冷的面靥,突又泛起一丝娇一哦笑,缓缓走到南宫平身前,缓缓伸出她那莹白而纤柔的手掌,搭在南宫平肩上,柔声道:“你居然也曾听过我的名字”

南宫平心中一片紊乱,茫然道:“是的,我也曾听过你的名字!”

梅吟雪道:“那么,你是否也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南宫平道:“是的,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人!”

梅吟雪柔声一笑,搭在南宫平肩上的纤掌,突地由莹白变得铁青,铁青的手掌,掌心渐向外,但她口中却柔声笑道:“那么,你此刻要对我怎么样呢”

南宫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师傅既然令我好生照顾你,我便要好生照顾你,无论是谁,若要伤害到你,便是我南宫平的敌人!”

梅吟雪道:“真的么!为什么”

南宫平想也不想,朗声说道:“因为我相信师父,他老人家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错的!”心中却不禁暗叹忖道:“即使他老人家错了,我也不会违背他老人家最后的吩咐的!”

梅吟雪愕了半晌,突地幽幽长叹一声,缓缓道:“龙老爷子对我真的太好了!”

她铁青的手掌,又渐渐转为莹白,缓缓滑一哦下南宫平的肩头,南宫平却再也不会想到,就在方才那几句话的功夫,他实已险死还生!

他只是茫然回过头来,茫然瞧了她两眼,面上又已恢复了他平日木然的神一哦色一哦,梅吟雪秋波一转,柔声道:“你此刻心里定有许多许多自己无法解释的事,想要问我,是么”

南宫平缓缓点了点头,梅吟雪又道:“只是你心中的疑一哦团一哦太多,你自己也不知从何问起,是么”

南宫平又自点了点头,梅吟雪道:“可是我也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能不能先回答我”

南宫平木然道:“只要是我所知道的。”

梅吟雪柔声笑道:“自然是你知道的。”笑容一敛,沉声道:“你师傅一定是极为放心你,才会将那具紫檀棺木交托给你,让你保护我,那么,你怎会不知道有关我和你师傅的故事”

南宫平缓缓道:“他老人家……”突地又取出那幅淡黄柔绢道:“你且自己拿去看看!”

梅吟雪柳眉微皱,伸手接过,仔细瞧了一遍,面上方又露出笑容,轻轻道:“谁的血迹”

南宫平道:“死鸟!”

梅吟雪微微一愕,道:“什么死鸟”

南宫平剑眉微轩,沉声道:“你管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突又一声长叹,改口道:“我无意间拾来的死鸟!”

梅吟雪轻轻笑道:“原来如此,起先我还以为是你师傅的血迹呢!”

南宫平木然的面容,突又现出激动的神一哦色一哦,劈手一把夺回那淡黄柔绢,厉声道:“我也有句话,想要问问你!”

梅吟雪柔声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

南宫平咬了咬牙,厉声道:“我且问你,家师对你,可谓仁至义尽,直到临死时,还不曾忘记你的安危,是以念念不忘,将你交托给我,而你呢既已知道家师的噩耗,居然竟丝毫不为他老人家悲哀,你……你简直……”以拳击掌,“啪”地一声,倏然住口。

梅吟雪上下瞧了他几眼,突又纵声狂笑了起来,仰首狂笑道:“悲哀,什么叫做悲哀我一生之中,从未为任何人、任何事悲哀,你难道希望我装作悲哀来骗你”

她娇一哦躯后仰,长发垂下,一阵风过,吹得她长发如乱云般飞起。

南宫平目光尽赤,凛然望着她,心中但觉一股怒气上涌,不可抑止,恨不得一掌将她毙于当地,但他手掌方自举起,便又落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她的名字──

“冷血妃子”!

“冷血妃子……梅冷血……”南宫平暗中长叹一声:“她竟连悲哀都不知道,难怪江湖中人人称她冷血!”这一声长叹所包含的意味,亦不知是悲愤抑或是惋惜,想到今后一连串漫长的岁月,他都将与这美一哦艳而冷血的女人相处,他心头又不禁泛起一阵寒意,脚步一缩,后退三尺!

只听梅吟雪笑声突地一顿,随着南宫平后退的身形,前行一步,仍然一哦逼一哦在他面前,冷冷道:“你可知道,即使我生一哦性一哦多愁善感,我也毋庸为你师傅悲哀……”

南宫平轩眉怒道:“似你这般冷血的人,家师也根本毋庸你来为他老人家悲哀!”

梅吟雪目光转向苍穹第一颗升起的明星,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尖酸愤怒的言语,口中缓缓接道:“我非但根本毋庸为他悲哀,他死了,我原该高兴才是!”虽是如此冷酷的话,但她此刻说来,却又似乎带着几分伤感!

南宫平怒喝道:“若非家师令我好生照顾于你,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要将你……”

梅吟雪目光一垂,截口冷冷道:“你可知道,你师傅如此对我,为的是什么”

南宫平冷笑一声,道:“只可惜家师错认了人,他老人家若是养只猫犬……哼!哼!有些人生一哦性一哦却连猫犬都不如!”

梅吟雪目光冰冷,笔直地望着南宫平,直似要将自己的目光化做两一哦柄一哦剑,刺入南宫平心里。

南宫平挺一哦胸一哦握拳,目中直欲要喷一哦出火来,瞬也不瞬地望着梅吟雪,仿佛要将这具美丽、动人的胴一哦体中所流着的冰冷的血液燃起。

两人目光相对,梅吟雪突地冷笑一声,道:“你可知道,你师傅对我如此,为的只不过是要赎罪、报恩,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对我不起,所以他才要令他的徒弟,来赎他未完的罪,报他未报的恩。”

南宫平愕了一愕,突也冷笑起来,道:“赎罪!报恩!赎什么罪报什么恩难道我的师傅还会──”突又想起那淡黄柔绢上的字句:“此事实乃余之错……”他心头一凛,顿住话声,暗中忖道:“难道师傅他老人家真的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她!”

梅吟雪冷冷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南宫平暗叹一声,梅吟雪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你师傅铸下的大错”

南宫平垂下头去,又抬起头来,沉声道:“任何人若要对家师说不敬的言语,便是我不一哦共一哦戴天之仇!”他再次冷笑数声。

梅吟雪缓缓道:“若是我说,又当怎地”

南宫平嘿嘿冷笑数声,梅吟雪道:“莫说在你面前,便是在‘不死神龙’面前,我也一样会说这些话的,因为我有这权力!”

南宫平忍不住大喝一声:“什么权力师傅虽然令我好生看待你,你却无权在我面前如此说话!”

梅吟雪冷冷道:“我有权!”

南宫平大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双拳猛握,跨前一步,与梅吟雪相距,几乎不及一尺!

梅吟雪凝望着他,冷冷道:“我有权,因为我无辜地被他损害了我的名誉,击伤了我的身一哦体!我有权,因为我苦心练得的武功,曾被他一掌毁去!我有权,因为我为了他的刚愎与愚蠢,我一哦浪一哦费了我的青春,我一哦浪一哦费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十年岁月,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僵卧在那具不见天日的棺材里,过着比囚犯还要痛苦千万倍的生活!”她越说越是悲愤激烈,本是冰冰冷冷的语声,此刻却已变做声嘶力竭般的大喝!

南宫平越听越觉心寒,本是挺得笔直的身躯,此刻已不自觉地有了弯曲。

只听她语声一顿,突地一把抓起南宫平的手掌,转身狂奔。

南宫平武功不弱,轻功犹强,但此刻却觉手上似有一股大力吸引,两旁林木如飞倒下,飞掠的速度,竟比平日快了数倍!

他暗中运行一口真气,大喝道:“你要怎地”手腕一反,方待挣脱她的手掌,却见她身形已渐渐放缓,奔入那片停放棺木的山林。

林中几乎没有天光,那具平凡而神秘的紫檀棺木,仍然一哦陰一哦森地放在地上,她一掠而前,猛然掀一哦开棺盖,大声道:“就是这具棺木,就在这里,我度过了十年,除了夜间,你师傅将我扶出,解决一些生活中必须的问题外,我便没有走动的机会!”她语声又一顿,但根本不容南宫平一哦插一哦口,便又接口道:“你不妨闭起眼睛想上一想,这是一段怎样的日子,我只要你在这里面度过十天,只怕你便已不能忍受,何况是十年……十年……”

南宫平呆呆地望着那具窄小而一哦陰一哦黯的棺木,梦呓般地低语:“十年……十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树梢有初升的星光漏下,细碎地映在梅吟雪面上,她深长地吸了口气,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我在棺中时时刻刻心中希望着的,便是每天晚上那一段自一哦由的时间快些到来,纵然,这段时间你师傅也不过只让我在他那间没有灯光,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呆上片刻,但我已心满意足!”

南宫平心中一动,凛然忖道:“难怪师傅他老人家将卧室设在庄中最后一进房中一哦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难怪他老人家夜晚不喜掌灯,房中一哦不设窗户!难怪他老人家每晚将棺木抬进卧房,放在床侧……”他长长叹息一声,不敢再想下去!

梅吟雪目光不住移动,似乎在捕捉林木间漏下的那些细碎光影,又似乎在捕捉脑海中那一段黑暗、痛苦而悲惨的回忆。

她口中缓缓叹道:“幸好我每天都有这一个希望,否则我真宁愿死于千刀万刃,也不愿死于这极痛苦的绝望,但是……这种希望和期待,其本身又是多么痛苦,有一天,你师傅无意间打开一哦房门,那天大概是满月,从门隙射入的月光极为明亮,我那时真高兴得要死,但月光下,我看到你师傅的样子日渐苍老,我心里又不禁难受,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我想我也该老了!”她语声又变得无比的幽怨和温柔,就像是有一个聪明而多情的诗人,在晚风中、山林一哦内一哦,用七弦的琴,奏起美丽而哀伤的调子。

美丽而哀伤的琴韵在晚风中飘舞,于是,南宫平心底似乎也不自觉地升起一阵蓝一哦色一哦的忧郁。

南宫平不觉忘记了她的冷血和孤僻,因为他此刻已开始同情起她悲惨的遭遇。不由长叹一声,缓缓地道:“往事已矣,过去的事,你也不必……”

梅吟雪截口接了句:“往事……”突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不死神龙已死,我又奇迹般留住了我原该早已逝去的青春,我再也不必像死人似的被困在这具棺木里,因为世上再也无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除了你!”

“除了你!”她的目光竟又变得异样的冰冷,冰冷地望在南宫平面上,这美丽的女子,情感竟是如此复杂而多变,无论是谁都无法在一个言语和行动上,推测出她下一个言语和行动的变化,在这刹那之间,她的变化的确是惊人的。

南宫平愕了一愕,沉声道:“你奇迹地留住了你本该逝去的青春,你又奇迹般恢复了你自一哦由的生命,那么你此刻心中的情感,本该是感激,而不该是仇恨,我虽然……”

梅吟雪尖刻地冷笑一声,道:“我感激什么”

南宫平沉声道:“你至少应该感激苍天!”

梅吟雪道:“苍天……哼哼!”长袖一拂,转身走了开去,再也不望南宫平一眼!

但南宫平却在呆呆地望着她潇洒的身影,望着她飘动的衣袂!

只见她脚步虽然缓慢,但转瞬间已自走出林外,南宫平目光渐渐呆滞,显见已落入沉思,因为人们在思索着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他的目光便定然会变得异样地呆滞与空洞。

她淡白的身影,已将在夜一哦色一哦中消失,南宫平突地一步掠出林外,轻灵地起落两次,落在她身边,沉声道:“梅姑一哦娘一哦,你要到哪里去”

梅吟雪缓缓停下脚步,霍然转过身来,冷冷瞧了两眼,冷冷说道:“你可知道,世上笨人虽多,却再无一人比你笨的!”

南宫平愕了一愕,变一哦色一哦道:“是极,是极……”牙关一咬,倏然住口。

梅吟雪冰冷的目光,突地泛起一丝温柔的光彩,但口中却仍然冰冷地说道:“你若是不笨,方才我说‘除了你’三字的时候,你便该转身逃去!”

南宫平冷笑道:“但我虽这般愚笨,你高抬贵手放过了我,我还要赶来追你!”

梅吟雪道:“不错不错,你当真是笨到极点了!”逐渐温柔的眼波中,竟又逐渐有了笑意,只是南宫平低眉垂目,未曾看到!

她语声一顿,南宫平立刻正一哦色一哦道:“家师已将你交付给我,你若是如此走了,叫我如何去向他老人家交代”

梅吟雪道:“交代什么反正‘不死神龙’已经死了!”

南宫平面一哦色一哦一沉,凛然道:“不管他老人家是否已然仙去……”他暗中叹了口气,忍住心中悲痛:“我都不能违背他老人家慎重留下的命令!”

梅吟雪道:“那么你要怎么样来照顾我呢”

南宫平嘴唇动了两动,却又说不出话来。

梅吟雪伸手一拂,将飘落到一哦胸一哦前的几缕秀发,拂到身后,冷冷道:“你既然不走,又要‘好生照顾’我,那么你今后是不是要一直跟着我”

南宫平道:“家师之命,正是如此!”

梅吟雪突地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南宫平耳中听着她这动人的笑声,却不敢抬头面对她的笑容,诚意正心,收摄心神,缓缓道:“家师临去前,已曾令我不得离开那具棺木一步,他老人家的意思,自是要我时时刻刻地保护着你!”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大惑不解:“她武功比我高得多多,师傅他老人家为何还要我保护于她她武功如此之高,原可随时随地破棺自走,为何她又不做”

他想了千百种理由,却无一种理由完全合情合理,只听她突又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好了,我走到哪里,你就走到哪里!”一面说话,一面已向前走去,走了两步,回首道:“来嘛!”

南宫平只觉心中怦怦跳动,亦不知是什么滋味,心中暗忖:“难道我真的要跟着她,她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干咳两声,沉声道:“为了师傅之遗命,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只好跟着你。”

梅吟雪轻轻一笑,道:“天涯海角……”又往前走了几步,南宫平不觉面颊一红,却又不得不跟了过去。

这时他两人的心思,当真是谁也无法猜测,他两人之间关系的微妙,又当真是谁也无法形容,梅吟雪在前,南宫平在后,只见她不住抬起手掌,抚一哦弄一哦着鬓边的柔发,似乎心中也有许多心事。

夜一哦色一哦更深,黝黯的树林中,一个最黝黯的角落里,突地漫无声息地掠出一条黑衣人影,手中横抱着一人,似乎已受重伤。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貌,更看不清他手中横抱着的人是谁,只听他附在伤者的耳边,轻轻道:“你可觉得好了些”

他怀中的伤者立刻点了点头,道:“好得多了,若非阁下,我……”他语声之中,极为明显地是在强忍着痛苦。

黑衣人影打断了他的话头,截口道:“我实在无法将你送下华山,你重伤之下,也势必无法留在这荒山上,但你只要强忍住痛苦,不发声音,按时将我放在你怀中的丹一哦药一哦吃完,数日一哦内一哦你必可复原,那时你定已在山下,便可伺机逃走!”

伤者咬牙忍住了一声呻一哦吟,微声道:“大恩大德,在下……”

黑衣人影截口道:“多言无益,他们此刻绝对也不会再重启此棺,梅吟雪也绝不会重入棺中,只要你能忍住转侧时的痛苦,必能安全下山。”他一面说话,已一面将那紫檀棺盖掀一哦开,将伤者轻轻放了进去,又道:“我的丹一哦药一哦不但能够疗伤,还能疗饥,你放心好了。”

已入棺中的伤者,挣扎着道:“千祈恩兄将大名告诉在下……”

黑衣人影微一挥手,道:“我的姓名,日后自知!”缓缓合上棺盖,目光四扫一眼,身形忽转,闪电般向苍龙岭那边掠去!

此刻梅吟雪与南宫平仍然漫步在如梦如幻般地星空之下……

梅吟雪垂首走了许久,突地缓缓道:“你出身名门,‘止郊山庄’在江湖中素称戒律一哦精一哦严,你孤身与我同行,难道不怕武林中人的闲言闲语!”她头也不回,面上亦不知是何神一哦色一哦!

南宫平脚步微顿,沉声道:“只要你我无愧于心,又是家师之命,一些无聊小人的风言闲语,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干咳两声,便将“何况”两字下面的话掩饰了过去。

梅吟雪道:“何况我年龄比你起码大了十余岁,根本毋庸避什么嫌疑!”

南宫平未走两步,又自停止,望着自己的脚尖。

梅吟雪突地转过身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此”

南宫平愕了半晌,道:“正是如此!”依旧没有抬头望她一眼。

梅吟雪垂手而立,全身都静静浸浴在星光下,缓缓道:“既然如此,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南宫平道:“条件……”

梅吟雪道:“无论在谁面前,你都不能透露我的真实姓名!”

南宫平道:“为什么”

梅吟雪冷冷一笑,道:“若是透露了我的姓名,武林中人知道我仍然未死,便是你师傅也无法再保护我,何况你!”

南宫平“哦”了一声,暗中忖道:“她仇家必定很多,若是知道她仍末死,定会向她寻仇。”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高髻道人尖锐的声音:“……一哦婬一哦荡、邪恶,人人唾弃的荡一哦妇……”一念至此,他心中突地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愤然忖道:“她既是这种女人,我岂能再替她隐藏掩护……”转念又忖道:“但师傅他老人家却已如此做了,又令我也如此做,我岂能违抗师命!”一时之间,他思潮翻来覆去,矛盾难安。

只听梅吟雪道:“你答应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答应!”

梅吟雪道:“无论什么人”

南宫平道:“无论什么人!”

梅吟雪上下瞧了他两眼,突地柔声一笑,道:“你口中虽答应,心里却有些不愿,是不是”

南宫平目光一抬,浸浴子夜一哦色一哦中的梅吟雪,竟有一种出尘的美,美如仙子!

他心中不禁暗叹忖道:“她为什么竟会是个一哦婬一哦荡邪恶的女人!”

梅吟雪道:“是不是”轻一哦抚秀发,缓缓走了过来。

南宫平再次垂下目光,道:“我口中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思!”只觉一种淡淡的幽香飘来,他纵未抬头,亦知梅吟雪已走到他身边!

只听她忽又柔声一笑,缓缓道:“你既然已答应了我,我知道你就永远不会更改的,可是我要告诉你,我脾气怪得很,有时会令你无法忍受,到了那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

南宫平剑眉微剔,道:“只要你不再做害人的事,别的我都可忍受!”他忽然发觉自己如此跟随着她,除了遵守师令,看顾于她之外,还可以随时阻止她做出伤天害理、不齿于人之事!莫非师傅他老人家令我看顾于她,亦是为了这个原因一念至此,他心中忽觉一片坦荡:“若我能使一个恶名远播的人改过向善,那么我纵然受些屈辱委屈,又有何妨!”于是他抬起头,坦然望着她,她柔声一笑,道:“现在天已很晚了,我们总不能夜宿空山吧!”

南宫平道:“自然要下山的!”

梅吟雪轻笑道:“走!”

她身形似乎因她心情的轻一哦盈而变得更轻一哦盈了,宽大的白一哦色一哦长袍,飞扬在如梦的星空下,再衬着她满头飞扬着的长发,仿佛只要一阵清风,便可将她吹送到梦境的尽头。

南宫平仍然迟疑了半晌,方自展动身形,他无法追及她轻一哦盈的身形,三两个起落后,他轻呼一声:“梅姑一哦娘一哦,慢走!”

梅吟雪长袖一拂,回顾道:“什么事”

南宫平身形飞掠,直到掠至她身前,方自停下脚步道:“我此刻还不能下山!”

梅吟雪微微变一哦色一哦,道:“方才说过的话,难道你此刻便已忘了你不是说我走到哪里,你便跟到哪里么!”

南宫平道:“我只希望姑一哦娘一哦能等我一下,因为我还有些事未曾……”

梅吟雪展颜一笑,截口道:“你是不是还要回去将那具棺木取来”

南宫平道:“正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些同门兄妹留在山上,不知下山了没有,我好歹要等他们一等!”

梅吟雪道:“同门兄妹,他们若见了你身边突然多了个我,又该怎么想呢”

南宫平怔了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梅吟雪缓缓道:“他们若要寻你,方才便该已经跟来,只怕他们早已下山了!”

南宫平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本来情感极为浓厚的同门,现在为何对他如此淡漠

梅吟雪又道:“至于那具棺木,此刻早已没用了,带不带下山去,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何必在这空山里受苦,还是早些下山去的好,寻个幽静的地方,我可以将你直到此刻还没有十分清楚的故事,源源本本地告诉你。”

南宫平微一沉吟,霍然抬起头来,朗声道:“无论如何,那具棺木是家师的遗物,我定要将之带下山去!……”他语声微微一顿,又道:“还有我的同门兄妹,无论他们怎样,我也定必要等上一等,也算尽了我的心意!”

梅吟雪道:“我说的话,你难道一点也不听”她温柔地望着南宫平,似乎要以自己如水般的秋波,融化南宫平铁石般的心肠。

两人目光再次相对,良久良久,都未曾霎动一下,这两人之间,谁也不知道彼此究竟谁是强者。

此刻星光更亮,夜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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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星光下,同样的夜一哦色一哦中,龙飞目光所对的,亦是同样温柔的如水秋波。

他此刻正奔行在华山的山一哦陰一哦后,嵯峨的山石,浓密的林木,以及渐深的夜一哦色一哦,和夜一哦色一哦中的荆棘,使得他的步履虽然迅快,却异常艰难。

郭玉霞纤柔的手掌,温柔地牵着他粗一哦壮的手臂,她娇一哦小的身躯,也温柔地依附在他身上,虽然她轻功较她夫婿为高,武功也未见比他弱,但她此刻的神态,却似乎如果没有他的力量与保护,更无法在这荒山之间,移动半步!

她巧妙地给了他一种自尊和自信之心,让他确信两人之间,他是强者,但究竟谁是强者,那只有她心里清楚!

跟在他俩身后的,是楚楚动人的王素素,她却不要石沉的扶助,虽然她脸上已有淋一哦漓的香汗,于是石沉只得殷勤地跟在她身后!他们一行四人,几乎已将这片山岭搜索了一遍,却仍未发现有任何异状,更未发现有任何他们师傅留下的迹象!

没有任何言语,他们都在无言地沉默着,终于郭玉霞轻轻道:“找不到了!”

龙飞道:“找不到了!”

回望一眼,王素素轻轻点了点头,石沉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找不到了!”

随着这声长长的叹息,郭玉霞亦自幽幽长叹了一声,接口道:“回去吧!”

龙飞道:“回去吧!”

石沉应声道:“是该回去了!”

王素素接着她方才还未说完的话,缓缓道:“他或者还在等着我们!”

石沉面一哦色一哦微微一变,半晌说不出话来,龙飞、郭玉霞齐地停下脚步,转回头来,望向王素素,四人彼此相望。

石沉突地说道:“前面还有一段山路……”语音一顿,目光望向郭玉霞。

郭玉霞与他目光一错,轻轻点了点头,道:“山高九仞,切不可功亏一篑,我们既然已经找了这么多地方,索一哦性一哦再到前面去看看吧!”

石沉连忙接口道:“正是,正是,山高九仞,切切不可功亏一篑!”

王素素无言地垂下头去,龙飞却有些惑然不解!

越往前行,他们的步履越见缓慢,山势也越发险峻,要知南峰亦名落雁,高出华山一哦群一哦峰之上,平日人迹罕至,本已十分荒凉,在这寂寞的深夜里,全山更弥漫着一种难以描摹的森寒之意,郭玉霞、龙飞,依偎得更紧,王素素却隔开石沉更远!

柔一哦弱的她,此刻又何尝不要一双强健而有力的臂膀的扶持与保护,但她却只是将这份需要深深地隐藏在心底,除了“他”,她心里再也不愿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情感,于是她头垂得更低,脚下是灰黯的山石泥土。泪流满面,她不敢伸手去抹擦一下,因为她不愿让她身后的石沉发觉她心中的哀痛,于是泪珠便无助地落到地上!

突地!她霍然停下脚步,一声惊呼,龙飞、郭玉霞闪电般转过身来,石沉一掠而前,低喝一声:“什么事”夜一哦色一哦之中,只见王素素一双惊愕、清澈、充满了泪珠的眼睛,正惊愕地望着地上!

地是灰黯的,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她惊异的地方!

郭玉霞、龙飞、石沉,一齐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山地上,竟赫然印着一只入石几达三寸的足印!于是,又是三声惊呼!

这片山石地面,本是异常坚一哦硬而完整的,武功平凡的人,即使用一一哦柄一哦百炼一哦精一哦钢制成的利刃,也难在上面凿成这么深的脚印,而此人却只是在上面随意一踏,便已留下如此深邃的痕迹!

足迹并不端正,而是斜斜偏左,足尖便恰巧指向左边的一条岔道!

王素素目光凝注,惊愕半晌,期艾着道:“这……这足迹……像不像是师傅……他老人家的……”

龙飞、郭玉霞、石沉、王素素,一齐交换了个目光,这种目光的含义,的确是不可形容的,它是怀疑和相信,惊讶和兴奋,这四种极端不同、绝对矛盾的情感的混合!

然后,郭玉霞失望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是师傅的!”语声虽轻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她不等别人开口,便又接着道:“这脚印看来虽是师傅的……”

王素素忍不住轻轻接口道:“不但大小一样,就连鞋子的形式也是一样的!”

石沉道:“此刻武林中人,穿这种厚底官靴的人,已经不太多了!”

要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总以轻快方便为要,自然不要穿着这种笨重的官靴!尤其不要穿着行走在这种险峻的山地上!

郭玉霞轻轻点了点头,道:“当今江湖上,除了师傅他老人家外,的确很少有人会常日穿着这种笨重的厚底官靴了!”她语气微微一顿,王素素又自接口道:“当今江湖上,除了师傅外,只怕也很少有人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龙飞道:“是极,是极,他老人家在此地留下一个脚印,必定就是在指示他老人家的去向!”

王素素道:“在我想来,亦是如此!”

石沉道:“是极,是……”

郭玉霞突地冷笑一声,道:“是极,是极,可是你们都忘了一件事了!”

石沉诧声道:“什么事”

郭玉霞道:“这脚印虽和师傅相似,而且以此脚印的深度看来,似乎也只有师傅有此功力,可是这脚印却绝不是师傅留下的,因为……”她故意放缓了语声,然后一字一字地接着说道:“师傅他老人家,此刻已经没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了!”

龙飞、石沉、王素素一齐愕了一愕,然后一齐恍然脱口道:“对了!”

龙飞抚额道:“师傅他老人家已自己将功力削弱了七成,他老人家此刻的功力,不过和我相等,怎能在这种山石地上,留下如此深邃的足印呢!”他目光赞佩地望向郭玉霞,喃喃着道:“这事我们都知道,可是,为什么此刻只有你一个人想得起来呢”

郭玉霞柔声一笑,道:“你们又累、又饿、心情又紧张,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常常会将许多事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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