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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姑姑荀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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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过后,荀兰抽出被她握住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当年才那么丁点高的侄女已经长这么高了,即使身着男装,可那面容像极了那年哥哥从江南带回来的嫂子,她的眼睛却像哥哥,她的眼里也涌出了热泪,没再说一句话,可那泪水早已流下来打湿了身上的衣襟。

真好,哥哥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只是哥哥和嫂子再也看不到了,但是她仍是干净纯洁的,不像她早已污垢不堪了。

这么多年她都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像大嫂那般刚烈地跳下护城河里,为什么还要记得父亲当年教导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轻生的话语,父亲不顾她们的死活,只为了自己的忠孝两双。

尤其是前几日父亲的旧将周思成找上门来时,得知父亲当年的选择,她的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周思成一再表示要给她寻解脱的办法,她却拒绝了,不想连累任何人。

周思成离去时痛心的眼光也如针一般刺向她的心脏,感觉到自己无地自容,她是荀家的耻辱。

她恨,恨这样的父亲,恨那样的兄长,可是为什么心还要这么痛

当年若壮烈一跳任由河水淹没,也好过让祖上蒙羞,这么一想,荀兰在荀真抬手正要覆上她的手之际,好像自己碰了什么易碎的物品般急忙收回来。

话也没再说一句,她抱着琵琶起身快速离去,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不能见,她没脸见自己的侄女。

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让家族蒙羞

荀真睁着一双泪眼怔然地看着荀兰如蝶儿般快速飞去,忙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急忙起身去拦,“姑姑,我是真儿啊,你怎么了……”

一个快速离去,一个在后面追赶。

宇文泓没有上前去拦着荀真,这是她们姑侄俩的事,荀兰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荀家的女儿其实都敏感而倔强。

荀兰两手拉着门,想要冲出去,可是那门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开,她的脸不禁急了起来,连琵琶也掉到了地上,“碰”地一声摔到一边,两手使劲地抠着门框,想要抠出一条逃路来。

荀真却是快速地拉着她的手臂,意图把她拉回,声音又急又悲痛,“姑姑,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真儿啊,你回头看看我……”

荀兰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回头看她,不过她的劲敌不过荀真,被强拉着回头,忙用手掩着脸,“不,不,不,真儿,别看,姑姑没有脸面见你……”

开始只是嘤嘤的哭声,后来却是带着如溺水之人一般的绝望哀号,那种再也见不到蓝天白云的悲切痛苦,

声声震人耳,声声碎人心。

荀真没想到荀兰就这样边说边号淘大哭,看着姑姑眼里的泪水就这样从指缝里流出,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烫烫的……

她突然用尽全力抱住荀兰,哭喊着,“姑姑,别这样,这不是我希望的,你是真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姑姑,真儿好想你……”

屋子里一时间只有哭泣之声环绕,荀兰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抱住侄女,那温热的身子就像是夏日的太阳,照耀在她冰寒的、湿冷的身上,万分温暖。

宇文泓看了一会儿,起身抬脚推门出去,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余地,第一次,他见识到什么叫亲情虽然贵为太子,虽然也有父皇母后,虽然也有众多血缘亲戚,但是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亲情就像自己的自称一样,他只感觉到自己是孤家寡人。

孙大通看到太子的脸色难看,惟有在一旁站着不吭声,即使他有话要禀报。

“走吧。”半晌,宇文泓道,今天会来这里还有别的目的,“派人守在这门口处,不要让人打扰了她们。”

“是,老奴晓得,殿下,徐妈妈等人正等着,最近这里倒是流传了不少消息,有些甚至是关于皇子们的。”孙大通边走边小声道。

“嗯。”

教坊司在朝廷里不起眼,宇文泓却在很早的时候就安插了自己人在里面,没有什么地方的消息能灵通得过妓院,况且官妓因为是出身罪官之家,自小都是千金出身,沦落风尘后往往更受达官贵人的喜爱,既能与其吟诗作对,又比自家夫人多了分情趣,同时又不显得粗鄙。

屋子里的姑侄二人抱头痛哭有好半晌,荀真才掏出帕子帮荀兰抹去泪水,“姑姑,别再说无脸见真儿的话,如果连你也没有了,真儿就真正是孤独一人。”

荀兰抬头看她,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就像幼时那样,“真儿不觉得姑姑肮脏吗姑姑以后死了都不知道要拿什么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荀真用手捂住荀兰的嘴,一脸坚定地道:“姑姑,真儿不准你这样说,列祖列宗若是连你也宽容不了,那么我们不要荀氏这个姓氏也罢,这是形势所逼,不是我们自愿的,祖宗们会了解的。”

这么多年荀兰每日都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有些事有些人始终难以放开,现在听了荀真这义正词严的话,方才略略宽心,不再那么逃避与她会面,伸手捂着她的后脑勺亲密地慢慢踱回到八仙桌前坐下。

“真儿,让姑姑好好看看你,我们真儿真漂亮,可惜你娘……她……再也看不到了……”荀兰的声音又悲切起来,想到大嫂临死的那一眼,始终刻在脑海里。

荀真抹了抹泪水,“姑姑,我早已知道娘已经不在世上了,我们不再说那些,娘她走了,可我们还活着。”

“这些年,你在宫里过得可好”荀兰问道。

她曾向人打听过皇宫里宫女的处境,心里说是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没有办法见得她一面。

“还好……”荀真吸了吸鼻子,净挑一些好的,有趣的事来说,引得荀兰也不再那么悲切。

屋里渐渐地有了开怀的笑声。

“虽然这里的妓馆,可老鸨徐妈妈却不是刻薄的人,当我表示不肯卖身时,她也没有逼我,任由我卖艺不卖身,只是还会有些客人喜欢动手动脚……”荀兰的声音很低,有着无奈,也有着庆幸,但更多的是心酸。

荀真静静地听着,这话也半真半假吧,虽然这儿看来清幽而雅致,但毕竟是妓院,再怎样也不会是人间的净土。

正在诉说心事的两人,突然听到门外有骚动响起,荀兰皱紧了眉头,站了起来,“真儿,你坐着,我出去看看。”说完,即起身出去。

荀真哪里真的坐得住,一刻都不想离开姑姑的身边,这一面可是等了足足七年,两千多个日子就这样从指尖流去了。

门外传来一名男子的重喝声,“走开,再不走,别怪大爷不给你们情面。”

隐隐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荀兰听到这一声重喝,脸色渐渐苍白起来,但眼里的光彩突然明亮了一下,然后又快速暗了下去,这一切都瞒不过一直观察着她的荀真。

外头的男人对于姑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吗荀真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门扉,是什么人让姑姑出现了这样的情绪

就在荀兰的手要碰上门的时候,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名长相不俗,但此刻却又气急败坏的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名鼻青脸肿的人,而男子却满脸不忿气地一拳挥出去,打在那欲阻拦之人的鼻梁,相当的粗暴。

荀兰却是喝道:“魏爷,你这是干什么”

魏纶的眼睛看到荀兰,立刻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谁准你再接客的我每月给了徐妈妈千两白银包下你,她居然违约让你在此接客”语速相当快,可见被气得不轻。

可荀真却快了一步抓住正要再说话的荀兰的手,眼明手快地把姑姑往怀里一带,笑看着那脸色变得铁青的魏纶,“喂,这位姓魏的人,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小爷我今儿个已包下了兰香姑娘,若你想见兰香姑娘,明儿个请早。”

荀兰不知道荀真在搞什么鬼,这魏纶可不是好相与之人,脸色急了起来,“真……”

“嘘!”荀真在她耳边亲热地嘘了一声。

魏纶看到他们两人如此亲热的依偎在一起,眼都要气红了,目光狠狠地看了荀兰一眼,看到荀兰有几分心虚的别开眼,然后才讥诮地看向荀真,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

这个男人很矮小,这是魏纶的第一印象,然后又看到他还充满着稚气的脸,一副没长开的样子,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不知是哪户官宦人家的子侄,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逛妓院,明显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轻哼一声,魏纶不屑道:“小子,要玩女人你还太嫩了点,回家找婢女去,这儿不是你来逛的地方,况且她是我包下的女人。”伸手想要抓回荀兰。

荀真的反应极其灵敏,抱着姑姑退后。

“徐妈妈可没有这样交代过,而且小子我可是付了真金白银,君子动口不动手,像你这么粗鲁的人如何配得上佳人依小子我看,你家中都有娇妻美妾了,居然还来逛妓院,明显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兰香姑姑,小子年方十五,家中还未曾娶妻纳妾,正想与姑娘天长地久。”

荀真极快地在荀兰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示威地笑看魏纶。

原本心情低落而又哀切的荀兰听到自家侄女说得好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角瞄到魏纶用那恨不得吃了她的目光看着她,心里既甜又苦。

荀真没说错,魏纶家里已经娶了妻室,还有一个奶娘之女的妾侍,她算什么只是倚红院里的一名清倌而已,魏纶曾给了她希望,但这希望还没来得发酵就已经幻灭了。

“兰香,你允许他亲你”魏纶咬着牙道,然后看向荀真,讽嘲道:“小子,你可知道什么叫官妓官妓是不得赎身,不得从良,不得消除贱籍的,你想要与她天长地久也要看国法容不容况且她不过是一名官妓,你家大人就许你胡乱作为”

这话说得极尽尖酸刻薄,荀真原本看到姑姑的表情有异,若不是心中有这人,又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所以她才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顺便替姑姑试一试这人是否对她有心,若有心,她就是割地赔款地求宇文泓,也要为姑姑求出一个未来,哪知这人居然说出这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魏纶说这话无非是想要打击荀真,可是最先白了脸色的却是荀兰,顿时他的脸色更为难看,知道荀兰的出身,她最介意的就是沦落为官妓,但为了在荀真的面前表现威风,仍是硬撑着。

荀真冷冷一笑,更是环紧姑姑的腰,给她力量,“哼,那不劳你操心,既然话都说完了,还不快滚,别挡着我们说情话。”

这样的人不值得把姑姑交给他。

魏纶的脸顿时就绿了,看到荀真就那样牵着荀兰的手意图返回八仙桌去,顿时顾不得其他,上前去一把抓住荀兰的手,“阿兰。”

荀兰的身子很冷,原来他所表现出来的温情不过如此,果然不应该对他有过多的期待,甩开他的手,脸色有些阴冷地道:“魏爷,奴家配不上您,您也不应该把时间用在奴家身上,您家中尚有娇妻美妾,何不就此回家呢今儿个奴家这儿有客人,就不招呼魏爷了。”

“阿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魏纶急色地道,然后怒瞪向荀真,“都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激的,我才会口不择言,阿兰,你就这么不信我么”

“若是被人激几句就说话伤人,我还真不知道你的爱值几斤几两,兰香姑娘,这种人还是别搭理得好,指不定哪天对你抡拳头了,还在那儿辩解说是气糊涂了”

荀真极快地反击,论口舌难道她还输他笑话!

魏纶的脸略过一丝歉意,就算再不喜荀真,可也不能让荀兰伤心,他的口气一软,“阿兰,你别听他挑拨离间,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什么娇妻美妾,那都是娘安排的,我身为人子,难道不尊母命”

荀兰的心头一颤,与魏纶这几年的纠纠葛葛,难道她就真的能守住本心答案是不可能的,她也想有个依靠,“魏爷,奴家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从来没想过嫁给魏爷为妻,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命……”说着,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魏纶的心一抽,若她是普通的妓子,早就给她赎身带她回家,可是几次向徐妈妈提过这事,徐妈妈都打太极,始终不松口,甚至说要给荀兰再造户籍,也不行。

徐妈妈曾叹气道,说是荀兰的事情由不得她做主。

看到姑姑落泪,荀真的心也跟着难过起来,这该死的国法到底是什么破玩艺掏出帕子心疼地给姑姑抹泪,其间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惹姑姑伤心的男人,“姓魏的,你还不快滚。”

“小子,我还轮不到你指挥,阿兰,我是不会对你放手的。”看到荀真给荀兰拭泪,魏纶那平和的面容又变得粗暴起来。“小子,该放手的是你,论银子你是比不过我的。”

荀真听他得自信,由头到尾她都不知道这姓魏是干什么的这回目光更是锐利地看着他的衣着,布料看起来相当柔软,再一细看,不就是那次遇天宇文淳时他穿在身上的布料,魏家独有的昂贵布料,就连尚工局的司织房也参不破其中的织法,联想到他的姓氏,心中渐渐有谱了。

“真……他是……”荀兰忍不住也狠瞪了魏纶一眼,居然难为她的侄女。

可荀真的话却快了她一步,“皇商魏家。”此话不是疑问,而是铁案陈词。

魏纶也吃了一惊,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倒是眼光很尖,虽然这小子与他抢荀兰,可是看来也不是井底之蛙,“知道就好,民谣中不是有说天下财富,皇家占了六分,其余尽归魏家所有,论财论势你不能与我相争,还是赶紧回家去。”

荀真笑了笑,然后波光一转,“我若是你,就不会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别人说出来尚要谦逊几分,你敢与皇家比财富天下财富尽归皇室才对,自古以来敢与皇家比财富的人无不下场凄凉。”然后转头看向荀兰,握着她的手,“兰香姑娘,还是我可靠一些,跟着他,指不定哪天头就要被‘咔嚓’掉了。”

荀兰看到荀真那状似深情款款的眼睛,突然很想笑,但心里又有点酸,原本还担心她怎么在宫里混得下去可现在看她几次呛得魏纶气急败坏,可见她所说的都戳中魏纶的要害上,眼里顿时漾满了柔情万千。

她看向脸色阵青阵白的魏纶,“魏爷,她是我在乎的人,若她不喜欢我与你来往,那我断然不会再见你,你给徐妈妈多余的银子,我会让她还给你,往后魏爷不要再来找我了。”

魏纶原本对荀真不屑一顾,但她说出这番道理出来时,他的眼里也不由自主地赞赏起来,这样头脑清醒的人不多见,家中的祖训第一条就是子孙不得骄傲自满,到处炫耀财富,藏拙是生存之道。

但是在听到荀兰的这一番话,他那压下来的火气又冒了出来,要他放弃荀兰,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这回他不打算再与荀真逞那口舌之快,这小子的嘴利得很。

他突然出手快速地攻向荀真,迫他放开荀兰的手,早就看出这小子没有功夫,架不住他的一招。

荀兰却是快速地站了出来,怒道:“魏纶,你若敢动手伤她一根毫毛,我跟你没完。”

“阿兰,你就这样护着他”魏纶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情绪,从来没见过荀兰在乎过什么人。

“对,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荀兰如母鸡护小鸡一般地道。

荀真一脸感动地看着姑姑,然后又看向魏纶,这个男人的动作有着片刻迟顿,而且目光也没有离开姑姑的身上,她的眉聚拢起来,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暗地计量着。

魏纶停在那里只是一会儿而已,然后目光一沉,“阿兰,你不要逼我,这几年我以为你虽然不松口,但你的心里是有我的,我也一直努力地向你表明我的心意,你还要我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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