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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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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的魔力是哪一天开始下降的我想不起来,只知道我不会再因为他的触摸而微微战栗,不会因为他说的一句话而彻夜难眠。我想我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爱他,可是在说出不再爱他时,我丝毫没有释然之后的轻松,反而觉得一片茫然。

这种空洞的感觉,陌生而危险。

——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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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日渐隆起,身体日渐臃肿,行动日渐迟缓,脚踝浮肿,甚至连鞋子都要穿大半码的……怀孕是一个漫长而渐进的过程。变化明明来得天翻地覆,可是分解在每一天发生,直到有一天出浴之后,猛一回头,看到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身体,不禁呆住。

我从小受的教导就是忽略外貌。幼儿时期小姨替我梳头,夸奖“我家可可真漂亮”,外婆尚且要告诫她,不要对女孩灌输这些话,免得长大后变得虚荣,过于看重皮相。回到父母身边,他们更是只字不提关于长相的话题,妈妈一直替我剪最简单的发型,买最平实的衣服,她自己也是身体力行,衣着朴素,从不化妆。然而女孩子关注自己的长相几乎出自天性,就算没有同学的议论、男生的注目,我也知道我是好看的。工作之后有了收入,消费护肤品和衣服时总有一点矛盾的态度,既觉得这是生活必需,并不过分,但到底还是保留着妈妈的影响,会时刻克制自己的“虚荣心”,对好看这件事保持一个不在意的态度。

总体来说,我一向珍惜并维护自己的外表。

而现在,我怀孕二十七周,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哪怕严格按照医生开的食谱进食,控制体重增长过快,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日益变形。我对着镜子细看,半带惊吓地想:就算以后减肥,这样的骨盆扩张,肚皮撑开纹路,大概永远也不可能还原了。可是摸摸肚子,我安慰自己:你年近三十五岁,好看了这么多年,已经足够,既然选择做母亲,那一点虚荣心,真得彻底放弃了。

我穿上浴衣出来,去厨房给自己热了牛奶,想起忘记买爱吃的芝士蛋糕带回来,不免叹气,只得去食品柜拿一盒曲奇饼干,坐在桌边,一边吃,一边看才写完的一份薪酬结构计划书。不知不觉吃完饼干,居然还觉得饿,忍不住打开冰箱,却看到里面放着一盒芝士蛋糕,正是我最近爱吃的那家西点屋的包装,我疑惑地拿出蛋糕,上面印着今天的日期,正待打开,马上又想到近来食量变大很多,晚餐已经吃了不少,一盒曲奇被我一下吃光,再加上一块蛋糕,恐怕很难将体重控制在医生说的合理范围以内。我对着蛋糕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回冰箱,忽然听到孙亚欧在身后说:“想吃就吃一点吧。”

我关上冰箱:“蛋糕是你买的”

他点点头,看到我的惊讶表情,苦笑:“当然,我一直不是一个细致体贴的人,不过这半个多月,你经常买这家的点心回家,我还是注意到了。”

他何止不细致体贴,在我们婚姻的大多数时候,他都忽略我的要求。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谢谢,明天再吃。”

“你什么时候才肯不这么克制自己”

克制大概早已成为我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无法放弃了,我并不想与他聊天,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回房,然而他说:“今天我与蒋明见面吃饭了。”

我着实吃了一惊。蒋明正是他与我共同的前老板,两人反目已久,曾经闹至法庭相见,竟然还会见面甚至一起吃饭,实在不能想象。

“他想请我回去工作,开出了很可观的条件。”

蒋明的公司陷于困境已久,一度传闻有退市可能,以他一向的为人,肯放下身段礼下于人,当然是觉得孙亚欧有帮他重组的能力。这份高薪岂是好拿的但是这一切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作声。

他苦笑:“你是真不关心了,对吧”

“你自己会做考量,而且也一向不喜欢别人发表意见。”

“我们谈起了一点往事,我才知道,当年你去找过他。”

七年前我确实是找过蒋明。

他儿子带人在沈阳路公寓楼下堵截孙亚欧将他打伤,过了一周,孙亚欧被警方带去留置问话,声称有人举报他在任职期间有经济问题。眼看一起民事诉讼有可能演变成经济案件,我心急如焚,回到原公司,求见蒋明。在苦等四个小时之后,他终于见了我,我与他长谈一番,他不置可否,但第二天孙亚欧便回家了。

我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蒋明会与孙亚欧再次坐到一起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我当然想不到他会旧事重提。

“没错。我去找过他,你如果要算旧账,怪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件事,我可以道歉。”

他看着我,目光复杂:“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件事”

“你会生气,也许还会远离我。我当时太想跟你在一起了,免不了有点心计。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似乎没必要再提往事了。”

他并不理会:“蒋董事长倒是有很多感慨,说幸好你去找他,他及时收手,没有闹到两败俱伤的程度,留下了我们今天见面的余地。”

“我没那么大的能量,不过是他当时刚好也不满意他儿子的某些作为,而且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无暇再纠缠一起官司把事情越弄越大而已。”

“不必急着撇清关系,我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他如果不罢手,原本还是可以弄得我更长时间无法翻身。”

“所以给我买回蛋糕道谢”

孙亚欧并没被激怒,只平静地说:“在你眼里,我大概已经完全是个不知好歹的浑蛋了。当然,你有理由这样看我。蛋糕是回家以后看冰箱里面没有,特意出去买的。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似乎只给过你一个婚姻,还弄得这么不愉快。”

“婚姻确实是我要到的,愉快与否,我都认了。”

“你已经下决心要否定从前的一切了”

“何必还要问我这个问题,先做出否定的那个人是你。”

我向卧室走去,只听孙亚欧在身后说:“我很怀念我们在沈阳路公寓生活的日子。”

我一下停住脚步,这比为我买回蛋糕、问我与蒋明会面的事更让我惊讶。我们在沈阳路公寓的那段生活大概是他一生中最不顺心的日子,官司久悬未决,没有工作,与旧时朋友几乎断绝往来,脾气堪称阴郁,时常连续几天闭门不出,唯一的消遣是去壁球馆打球打到近乎虚脱。在摆脱低谷之后,他不仅以最快速度购置房屋搬离那里,而且再未提起旧事。

“那天你让我离开,我原本打算去住酒店,回办公室拿东西,在抽屉发现沈阳路公寓的钥匙一直搁在里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没人住,没想到里面十分整洁,跟我们当年住在那里的时候没有两样。我问了物业工作人员,他们说你隔一段时间会过去找保洁打扫一下。为什么”

“我有洁癖,你是知道的。”

“洁癖严重到甚至要去维护一所再不可能回去住的房子吗我不这么看。”

确实说不过去,但我也不想解释。

只听他继续说:“在那里住下,回想起过去,发现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不愉快。至少那时有你陪在我身边。”

“作为妻子,我在你生活中的存在感实在是很差,必须几年之后回想起来才会觉得我的陪伴是有价值的。”

“我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忍受我那么久”

我摇摇头:“我早说过了,我没有忍受,只是接受自己的选择而已。”

“我还记得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夜晚,你挽起袖子给我做饭,油溅起来烫伤手指也不肯给我看到。”

我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我自己知道,长久相处就会发现,其实我是一个相当无趣的人,性格过于冷漠,没法与人亲近,而且不安于平淡。不管是与以前的老板闹翻,还是把我们的婚姻弄成这样,大概都是下意识想破坏有秩序的生活。可是,我还是爱你的,可可,试着给我一个机会,修复我们的关系。”

我从未听过他忆旧,当然更没有见他做过这样的自我反省,一时呆住,问:“为什么就因为我擅长忍受与克制,容忍了太久太多”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请原谅我。”

“我累了,亚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是凭惯性在生活,把家收拾好,照顾你的情绪,不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烦你,替你熨衬衫,搭配领带,安排好你的起居,抓住一个空闲哄你跟我一起出去度假,享受几天欢愉。如果没有俞咏文出现,没有孩子,我大概能一直维持下去,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双手护住腹部,那里突然有一轮近乎剧烈的波动,我的心情到底影响到了胎儿。我涩然说:“现在我只想照顾好孩子和自己,没有心力再管其他。”

“我并不爱她,那只是一个错误。”

“不必特意跟我澄清这件事,我甚至不嫉妒她,因为你不爱任何人,亚欧。”

“不,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早说这句话,我会感激。现在已经晚了。”

“我们可以以后再谈,但我需要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其实我从来没能彻底了解他的想法,身为妻子,承认这一点有些可悲,到他主动谈起的时候,又未免意兴阑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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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其他孕妇一样,如同着魔一般买各种关于怀孕、生产、育儿的书籍,趁空闲时一本本翻阅着,同时感慨,原来养一个孩子竟然如此之复杂。

李佳茵又推荐了一套育儿宝典给我,声称十分权威实用,我依言从网上订购,同时如同鬼使神差一般,还下单买了一套《静静的顿河》。

书送到时,我甚至没勇气拆封。我对苏联文学完全没有概念,难道想借此重温妈妈的少女时代,体会何原平听她讲述这本小说时的心境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最终我将书原样放入了书柜,旁边就是何原平写的那幅佛偈: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当初我把它从何家不告而取,带回省城后送去裱框,师傅笑称:“字写得倒也不错,看得出有功底,可是纸张太普通毛糙,也没落款。”他摇头,没讲下去,言下之意当然是并不值得费事装裱起来,可是我既然坚持,他并不拒绝这单生意。

我也觉得我这做法有些可笑,可是我去探访自己的身世之谜,看到第一个与他有关的东西,似乎总含有深意在里面。

人生总有忧怖丛生、无力自拔的时刻,想要无忧无怖,谈何容易。

如果孙亚欧不曾提到沈阳路公寓,我根本不会如此烦乱。

在那里的那段生活,对我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孙亚欧会在故地重游后,想起一些细节,而我的记忆里,是一段完整的生活。

二十四岁时,我爱上孙亚欧,也许还算青春压抑之后的冲动,那么在快满二十八岁时决定与孙亚欧结婚,则是我在成年以后为自己做的最大的一个人生决定。

既然婚姻总归是一场冒险,既然人生不能预知结果,既然我爱他……父母的反对、小姨与夏芸的劝说都没能说服我。

不要孩子,是他提出的要求,理由很简单,他并不喜欢小孩子,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想法。我想一想,上次意外怀孕的阴影太大,跟他结婚前途未卜,不要孩子也许是正确的。

结婚之后,我十分热衷于布置小家,同时买回各式烹饪书、厨具,每天下班之后,穿一身套装高跟鞋拐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搭配出营养均衡的晚餐,早起给他做好早餐再去上班。孙亚欧对这一切并不安之若素,反而略带不耐烦地说:“你这样做,让一个赋闲在家的男人很有压力,差不多就可以了。”

我只得尽力将家务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趁他出去健身时打扫屋子;记得在抽屉里补充好应急的现钞;在每一个他迟迟未归的夜晚暗自焦灼,控制自己不要去追问他的行踪,更不去探讨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我来自一个过于喧闹的家庭,从小到大最大的苦恼就是得不到清静,缺乏隐私;而他的人际交往刚好简化到近乎与世隔绝的程度,跟他生活在一起,几乎完全没人来打扰我们。

他其实算是好相处的。他对生活要求不高,会面不改色喝下我做的失败的汤,劝我简化对于细节的要求,给我提出工作上的建议,鼓励我在职业上有更多追求。

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要贸然试探他的内心,不要要求更深的亲密。

听起来我似乎是在自虐,但我必须坦白承认,大部分时候我是快乐的。

那个时候,我对他的爱处于巅峰状态,他的拥抱仍让我陶醉,他的郁郁不得志、他的疏离,都不足以让我心灰意冷,甚至还多了一点母性的包容,所有那些为爱所吃的苦,有时反过来会加强爱情,让我自动忽略很多事。

真正开始反思,是搬离沈阳路公寓之后的事。

他终于东山再起,新工作待遇优渥,马上买下目前住的房子,我将工作之外的全部心思花在了家装布置之上,而他的时间则全部用到了工作上,似乎要发狠夺回蛰伏的损失,除了在办公室,就是天南海北出差、开会。我们搬入新家,他对装修未置一词,住进来之后马上让秘书代为聘请了钟点工,包揽一切家务,我试着想亲手为他做一顿晚餐,他吃了,淡淡地说:“把你的时间用在更有效率的地方。”

这不能算一句批评,可是对我来讲,简直如同当头一棒。

我太想做一个完美的妻子,把生活经营得没有一丝缺陷,我的所有努力在他看来,已经是用力过猛了。

他爱我吗他为什么会娶我

这个问题开始盘桓于我心头。他不想要孩子,我营造的家对他来说并不具吸引力,唯一的特别之处大概是我在他困窘时坚持要嫁给他。

这个疑窦再也无法挥去。

只是对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来讲,根本没有底气像任性少女般计较:你到底爱不爱我爱我什么可否爱我更多一些

迷惘之中,我们去新西兰度假旅行,顺道探访了我的闺密夏芸。

夏芸与先生定居于新西兰奥克兰。那是一个非常宜居的城市,节奏舒缓,空气清新,她与先生已经有一个可爱的十四个月大的女儿,正在蹒跚学步,她先生搓手说:“我想要两儿两女,可惜她竖起眉毛说生两个就已经是她的上限了。”

夏芸说:“实在还想要,就去外面找人,生了之后带回来,我可以负责替你养。”

她先生捂她的嘴,笑骂道:“疯了,当着女儿说这种话,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他们夫妻打情骂俏得那般轻松,每一个小动作都透着亲昵,活泼的小女儿粉团一般可爱,绕膝而行,声音娇嗲得能让我的心融化掉;一条金毛温驯亲人;厨房宽大明亮,夏芸在烤羊排;从窗子看出去,花园里玫瑰开得正好……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我向往的,也是我得不到的。

那么我得到的是什么

我回头看孙亚欧,他与夏芸的先生讨论着什么。夏芸的先生是工程师,具有技术型居家男人的标准特征,温和、慢性子、好脾气,自然没孙亚欧那般醒目打眼,没有野心勃勃的男人特有的那种张扬魅力。

我得到了一个英俊而事业成功的丈夫。

仿佛为了弥补我,他在物质方面对我十分慷慨,我根本没要求过的东西——车子、房子、珠宝……他只要负担得起,马上会买给我;他工作努力,忙碌得甚至没有时间看别的女人。

他没有特别爱过谁,给我的似乎已经是他天性许可范围内最大的热情。我还能要求什么

一旦到了要提醒自己知足的地步,就意味着爱情已经褪去神奇的玫瑰色光芒。我开始用理性眼光看待一切。

我仍爱他,但不再是从前那种爱法了。

正因为此,我在搬离沈阳路公寓后,仍时不时会回去看看。

那里有我最完整而一厢情愿的感情。

没想到,孙亚欧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的婚姻似乎峰回路转了,而且是在我并没做任何挽回努力的情况下发生的。

摆在我眼前的问题一下变成:你愿意原谅、忘却,重新开始吗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累了。

相对于男人,女人的感情也许更稳固长久一些。付出会带给我们某种有着牺牲意味的快乐,有些情况下,付出越多,越发以为自己的付出值得。可是感情与身体一样,都会疲惫,在某个临界点,终于支持不下去。他对我的魔力是哪一天开始下降的我想不起来,只知道我不会再因为他的触摸而微微战栗,不会因为他说的一句话而彻夜难眠。我想我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爱他,可是在说出不再爱他时,我丝毫没有释然之后的轻松,反而觉得一片茫然。

这种空洞的感觉,陌生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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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打来电话:“可可,看天气预报,你那边又是一轮高温,我总记得你出生那年的夏天,真是我平生经历的最可怕的天气。你可千万别随便出门,孕妇中暑不是好玩的。”

我告诉她,前天我怀孕满三十二周,开始休假,除了在家与客户进行邮件联络、修改同事写的工作方案,偶尔才会去公司。她问我与亚欧的近况,我只得回答一切还好。

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这一个多月里,亚欧减少了出差与加班,在家的时间大大增加,在我生日那天,他为我预订了颇有情调的餐厅共进晚餐,说来也巧,在餐厅入口处正好碰上卢湛夫妇,寒暄之后各自入座,过了不一会儿,我收到李佳茵发来的短信,说她在洗手间等我,我只得过去。她问:“你们和好了”

我含糊地微微点头。

李佳茵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叹一口气:“我最恨男人出轨,将心比心,这一口气实在太难咽下,可是为了孩子着想,他肯回头,也只好适当给台阶让他下,不要闹僵。”

“我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别傻了,许可,孩子生下来,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空修复夫妻关系。趁着现在把他搞定,让他再也不动别的念头才是上策。”

回到座位,我面前多了一个蒂芙尼的首饰盒子,亚欧说:“打开看看。”

是一只手镯,他替我戴上,折射出晶莹的光泽,十分漂亮。

当然,这比之前忘记我的生日,过后补来一条明显由秘书经手买的丝巾要体贴得多。

他甚至还执意抽时间陪我去做了一次产检。

看到一走廊的孕妇,他眉头跳动一下,但控制得很好,再没流露任何吃惊或者烦躁表情,拿到b超照片,也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但我看得出,他对孩子依旧没有兴趣。

做到这一步,对他来讲,已经是勉为其难了。

我问自己,我能否做到与他修复关系

我得不到答案。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觉得惆怅,只能安慰自己: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何慈航给我打电话,说要送已经过户的房产证复印件和她写的承诺书给我,我不安地说:“我并没要求你写这个东西。”

“但这是我答应写的,许姐姐,请务必收下。”

我只好请她过来。过了半个小时,她来按门铃,亚欧给她开门,打了招呼便告辞去了机场:“我要赶飞机,慈航,你陪可可好好聊聊。”

他走后,我拿冰镇果汁给她:“快喝点,看你一头汗。”

“今天太阳真毒,我从摄影棚一出来差点热晕。”

“拍摄进行得顺利吗”

“好歹在暑假结束前拍完了。天天被摄影师骂得灰头土脸,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皮厚得让自己都佩服了。”她笑,“许姐姐,你好像是认识的人中唯一不质疑我去拍时装画册这件事的。”

“我早说了,你是特别的。”

我看着她,她仍是一张清水面孔,但头发被绾成了一个小小的发髻,以前略为杂乱浓密的眉毛修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衬得单薄细长的眼睛生动起来,鼻尖沁出一点晶莹汗珠,皮肤细腻光洁。更重要的是,整个面孔都焕发出一种纯净的神采。这样一个女孩子,居然老怀疑自己不好看。

“设计师也这样说,可我横看竖看,也没搞明白特别在哪里,简直疑惑是不是你们眼光格外不同。”

“看着你就想叹气,年轻真好。”

她哈哈大笑:“我更想像你一样,到三十岁以后还是标准美女。”

我抚肚子:“你可真会安慰人,我这样子,离什么标准都相去太远了。”

“许姐姐,你什么时候生孩子”

“预产期是九月下旬。”

她试着用指尖触一下我的肚子,我被她那个小心翼翼的姿势逗乐:“不是易碎品,不用怕。”

她摇头:“真不可思议。”

是啊,怀孕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过程。我亲身经历着,也觉得神奇。

“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不过,”我摸着肚子笑道,“上次检查才知道,跟我想的一样,是女儿。”

“以你们夫妻的基因,一定很漂亮。”

她从包里一样样掏东西出来给我:“这是房产证复印件,这是土地证复印件,我没想到手续这么复杂,这段时间又必须去拍画册,拖了一个多月才完成过户。这张是我写的放弃继承权承诺书,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们可以去做一个公证。”

承诺书上不仅签了她的名字,甚至还按了鲜红的手印,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说了根本不必写这个东西,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坚持。”

她笑道:“许姐姐,我已经利用了你,如果连这个都不写,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总之请你务必收好。”

我只得接过来,问她:“你爸爸搬回去了吗”

“搬是搬回去了,不过——”她皱眉,“他似乎很疑惑。我为了哄过他,特意按和服装公司签的合同格式做了一份假合同给他看,他看上去还是将信将疑,而且一点也不开心。”

“也许他更希望照顾你,而不是由你来照顾他,不免会有些感伤。”

她侧头想想:“也许吧。不管怎么说,看到他和来福住在原来的家里,我就开心了,觉得做的一切是值得的。谢谢你,许姐姐。”

“我认为我所做的也是值得的,不用跟我客气。慈航,没什么事的话,就在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现在外面太热了。”

她点头答应。

吃过甜品后,我们靠到沙发上聊天,慈航问我:“呃,看来你们和好了。”

我苦笑:“算是吧。”

她并不纠结细节,耸耸肩表示了解,简单地说:“也好。”

我叹气,不知道有什么“好”可言,可能在十九岁女孩子眼里,我这个年龄理所当然会为家庭妥协,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你与周锐怎么了”

她笑了:“许医生是不是跟你说看到周锐移情别恋了”

“他很关心你,我还笑他,说他居然也能看出别人的感情状态了,简直可喜可贺。”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

“不过毕竟你们都还小,也许不想早早安定下来。”

“不要说我觉得安定的吸引力不大,周锐这种人,太贪玩,再过十年字典里也不会有安定这个词的。”

小孩子们的分分合合,不知怎么的让我嘴角含笑,也许只在这个年纪,有着青春丰沛的精力与激情,怎么折腾都不会伤筋动骨,到了我这年龄,哪里经得住。“这么说你并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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