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幕 怒海,风暴汇聚 XVII(1/2)
佩里特公爵面色阴沉地看着一片狼籍的营地,几顶帐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无声叙述着某位小姐的杰作,巨大的爆炸从营地最中央产生,并在那里留下一个直径数米的深坑。
爆炸从浓密的雾气间引来几头孽生物,那些浓稠得像阴影一样的怪物徘徊不去,形态各异,其中一头形同巨大的、缓慢爬行的爪子,指甲残破,或几只猎犬一般的生物,然而身体部位残缺不全。
它们正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向佩里特公爵发出呜咽声。
一众骑士如临大敌,拔出利剑团团围绕在公爵身边,但佩里特公爵自身却不为所动,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张开口,发出一阵奇特的腔调。
那像是一段祷文,在晦涩难明的音调中,阴影孽生物竟缓缓向后退去,转头消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
“公爵大人,那是什么”骑士们质问他。
佩里特公爵答道:“不过是被封印在这下面的东西罢了。”
骑士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公爵看起来能与这些东西交流究竟是好是坏但众人不敢多问,这时书记官才上前来汇报损失——“爆炸没有产生人员伤亡,大人,但人质逃走了。”
“那个诗人救走了自己的同伴,用音波共振的方式引爆了营地中的灰水晶,那些是魔导炮的后备引信,防护严密,不知道她是如何一下找到共振的频率的。”
“另外……那个女人也逃走了,她袭击了看守的两个骑士,唯一的伤亡也在这上面产生,一死一伤,随后她带着另外两人从东面离开了这个地方,要追吗,大人”
书记官合上记录本,向佩里特公爵看来。
佩里特公爵一言不发,一旁伊萨开口问道:“物资被付之一炬,如果这时候娜迦一族出现,可能会比较麻烦。”
“不用去管她们,”佩里特公爵摆了摆手,目光注视着远处弥漫的黑色雾气,开口道:“一切仍按计划推进,我们仍有一个办法,那个结界不止一重封印,尖塔下面还镇压着一些东西,它说不定能让我们……”
敏米尔微微吃了一惊,“等等,那是……”
“这是陛下的命令,”公爵答道,“在某个过程中我们必须作出决断,有的鸟儿或许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但你会吗,圣选者先生”
他的目光看向敏米尔,又看向一旁的伊萨。
敏米尔重新沉默下来。伊萨看向这位公爵大人,只耸了耸肩。
他目送两人离开,才回过头向自己的同伴道:“你怎么看”
高大的印第安裔转身用灰褐色的眸子注视着他,问:“你说谁”
“自然是那位公爵大人,”伊萨看着佩里特公爵的背影,说道:“他说他来自锈地,但你认为方才那位小姐对他的评价如何”
鲁德内摇了摇头:“他的确出身锈地,他的家族在星落之年前后曾经统治过那一带地区,但那里的居民不一定会对此而对他有多感谢,帝国从不缺乏严酷的镇压者。”…。。
“他作出抛弃那里的一切的决定时,最多不过会落下一两滴鳄鱼的眼泪,方才不过是表演罢了。传言正是在那之后,一些人走上了反抗的道路,他们中的一些后来成为了帝国的对手、敌人,且是最危险的那一类,比如方才那一位——”
伊萨有些惊讶:“连这段历史你也研究过。”
“研究过历史才不会轻易上当,伊萨。”鲁德内沉默着答道。
“嗯,但我不行,”伊萨摇了摇头,轻浅一笑,“我已经看不进去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有你作为我的搭档就好了,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上面的任务。”
鲁德内简单地回复了一句。
伊萨一怔,随即轻轻一笑,“这倒也是。”
……
阿德妮用一把细长的匕首割开天蓝手上的绳索,那把匕首整体呈暗红色,如同在血中浸了一遭,锋刃轻灵,像是一尾游鱼,又像是一条露出獠牙,择人而噬的毒蛇。
天蓝感到手上的束缚松脱开来,但却有些害怕地看着后者,她亲眼看到阿德妮就是用这把匕首刺入那两个执剑之庭的骑士体内,对方挣开那两个骑士的束缚,反客为主,一刀一个放倒两人。
像是干掉了两只鸡。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鸡,执剑骑士脱胎于圣剑的看守人,在巨人之战中他们是为魔法皇帝佩剑之人,是皇帝的亲卫,正如同巨树之丘的率光骑士,甚至地位还要比银盔圣卫更高。
时至今日,执剑骑士也是内庭近卫,其选拔严格,虽然仍掺杂进了不少贵族纨绔,但在外执行任务的这一支不一样,他们平均等级起码也在二十五级以上。
这或许在方鸻等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阿德妮可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铸匠。
何况还是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套在她手上的镣铐好像软泥,押解她的骑士仿佛手无缚鸡之力,被她轻松挣开来,然后反杀。
天蓝不是傻子,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对方身手了得,却装作生活职业者藏身于七海旅人号上,所图为何她噤若寒蝉,因为按照一般的情节预演,接下来对方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
阿德妮看着诗人小姐畏畏缩缩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禁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临时登船,但并不是你们中的一员,你们可以容忍那位来自于圣礼公会的小姑娘,却不能容忍我”
天蓝结结巴巴地问道:“……阿、阿德妮姐姐,你、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会杀你”
“可是……你你……我……”
“就因为你看到了这个”阿德妮抛弄了一下手中狭长的匕首,“我是暗影会的猎手,但也是铸匠不假,我在其他方面并没有欺瞒你们,我父亲与那位海盗王的关系,我是为何会来这个地方当然,那只是我其中一个目的——”…。。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语气变得锋利而自信起来,像是从那潜藏的暗影之中走出来,眯着眼睛,目光有些危险。当然这危险并不是针对面前的诗人小姐,而是黑暗中的那些人。
“暗影会”
“你没听过”阿德妮有些意外,“就和它的名字一样,我们是狩猎暗影的人,潜藏在阴影之中的一切生物,都是我们的敌人。”她手指一弹,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钉在一段阴影上。
那阴影孽生物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化作雾气退回黑雾之中,一切都消弭于无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天蓝吓得一个哆嗦,有些担惊受怕地看着那里,“那些是什么”
她并不是才看到这些东西,爆炸从深渊下弥漫的雾气中引来了这些孽生物,她们一路逃到这里,而这些东西如影随形。妲利尔又昏迷不醒,而她手无缚鸡之力,直到阿德妮出手,才让这些东西退走。
“阴影之中的生物,我原本以为你们认得,”阿德妮走向自己的匕首,回答道,“你们在艾尔帕欣和它们一战,不是应当早见过这些东西了么”
“艾尔帕欣……艾尔帕欣,阿德妮姐姐,你是说影人这些东西和它们有关”天蓝楞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
“不全是,”阿德妮摇了摇头,“影人随祸星苍翠而来,它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上自然不止有影人,也有巨龙,巨人与娜迦,那个世界原本和我们的世界一样,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
“当世界沦陷时候,生活在那个世界上的野兽也随之为阴影所吞没,就变成了如今你所看到的样子,我们将它们称之为‘阴影生物’,但这些类似,并不完全一致。”
“为什么”
“因为它们来自于一个黑暗的梦境,是一个巨大意识分裂出的孽生物,你可以将它们理解为一位黑暗中沉睡的神明意识的残片,那些残片碎裂一地,有大有小,小的可以细如尘埃……”
阿德妮抬起头,看着这一方黑暗的世界:“你们和那个女人同行,我原本以为你们应该知道这一切,在船上她或许是唯一认出我身份的人,当然,你们的团长或许也因此知道一些什么。”
“……我、我还是没太听明白,”天蓝有些云里雾里,“总而言之,阿德妮姐姐你不会杀我了对吧”
阿德妮叹了口气,“你都管我叫姐姐了,我当然不会杀你。”
天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阿德妮姐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德妮轻轻摇了摇头,一时也没想好,“其实本来如果不是受到威胁,我也不会轻易暴露身份,不过帝国人对我十分了解,因此倒也无所谓了。”
她又看向昏睡之中的妲利尔,“至于救你和她不过只是顺手为之,因为我仍旧认可我们之间这一层约定。”…。。
“我们的目的仍是一致的,那就是进入罗德里戈德安里斯留下的宝库中,我并没有欺骗你们那位团长,我的真正目的不在宝库本身,你们仍可以得到一切——”
她走到匕首旁,弯下腰,拔出匕首。
但忽然之间,她直起身来,将那匕首握在手中,指向一个方向:
“谁在那里,出来!”
阿德妮的语气一下变得冰冷,吓了天蓝一跳。
诗人小姐还以为这位铸匠小姐弄错了什么,但忽然,那里的雾气背后竟然走出一个人来。
天蓝微微一愣,那个人穿着水手的装束,容貌是个帝国人,稍微有些苍老,但她却认不得对方——或许是帝国人船上的水手但怎么会有这么老的水手,她忍不住心想。
但阿德妮的目光却微微变化,“等等,你是……”
苍老的水手用手摸了摸自己脸上交错的皱纹,年迈的面容上不由松弛下来,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能一眼认出我来,阿德妮小姐。”
“赛内夫阿加特,”阿德妮口气冰冷,“昔日那位年轻的帝国海军将领最忠实的属下,但你当日并没有随他而去,与我父亲和那人之间的瓜葛也没有关系,我不会找你的麻烦,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是他们带我来的,”赛内夫再叹了口气——这位老哨兵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待在安德琉斯,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注视着这片交织着雨幕的岛屿——在他们昔日离开的地方。”
“所以帝国还是找到你了,他们要你干什么,打开这里的大门”阿德妮问道,“但你只是一个背叛者,罗德里戈德安里斯不可能会信任你,在最后的时刻你甚至都没有和他在一起,他们能指望你知道一些什么”
“我知道得并不多,”赛内夫答道,“但也不会告诉帝国人,我自身是帝国人,却再也不会相信那个帝国,我只知道,阿德妮小姐,有一天你一定会回到这里。”
他叹息道:“只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会面,我们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一切或许都是注定好的,众圣从未放弃注视北境,它们用无形的意志促成了这一切。”
铸匠少女微微一怔,看着对方,“赛内夫,你是什么意思”
但老人并不作答,只默默以手抚胸,弯腰向两人行了一礼,“阿德妮小姐,我来带你们前往他真正的宝库,德安里斯大人还有你的父亲,他们有一些东西留给你。”
他随后转过身,对两人道:
“二位请随我来——”
……
黑暗中弥漫着无声的寂寥,而细碎的脚步声正沿着开阔的地下空间行进,水晶中苍白的光芒逐渐勾勒出这个由石灰岩、钟乳石柱与高大的蕈类所共同构成的世界。…。。
方鸻注视着这个地下世界,如同注视着一头怪兽巨大的口腔内部,平坦的岩石构成它的腭顶,尖锐的岩柱形成蜂拥的獠牙,深处一根石灰岩柱垂下,仿佛倒悬的雍垂体。
水晶的光消失于那其后,黑暗中像是一条通向咽喉深处的小径。
弥雅举着水晶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水晶的柔光逐渐映衬出一对银色的尖尖的兽耳,在银灰的长发间竖立,它不时警惕地折向四周,显得柔软,内里生满了一层细密的绒毛。
那水晶与其说被她举在手中,不如说是悬浮在半空,狼少女一只手将之微微托起,令水晶的光辉洒向四面八方,苍白的光划出一道又一道阴影,她在复杂的侵蚀岩层之中如履平地,时不时回头看向其他人。
希尔薇德在一具狩龙人怀抱中,高大的构装体将她横抱起,如同抱起一位娇弱无力的公主,方鸻一边赶路,一边分心控制自己的构装体,那台狩龙人也是他改造过后的版本。
结界失效之后,他就再不能控制这下面的狩龙人。
弥雅静静听完方鸻讲述前面的故事,才答道:“太过冒险了,敏米尔未必是真受制于你,你有些太过小看那些淌过星海的人,他真要对你出手你可能未必有还手的余地。”
方鸻这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料到了一些,但他作为普罗米修斯的银之阶,怎么可能会不对执剑之庭与s.o.li.d的人混在一起感兴趣何况他的借口太过拙劣了,或许是临时想出来的,方尖碑就在遗迹上层,却看也不看一眼就跟我们下来了,所以我猜他也想弄明白帝国人在计划什么。”
“这正是我认为你太过冒险的地方,”弥雅尖尖的兽耳抖动了一下,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一切计谋都要建立在与之相匹配的实力上,你和对方的约定好像一纸空气,他随时有绕过的方法。”
“当然,在一切的答案揭晓之后,”方鸻答道,“不过我也没指望对方可以信守承诺直到最后一刻,在那之前他可以帮我很大的忙,你和奥黛丝女士都被困在那下面,没有他出手,我可能很难抵达那个法阵的中心——”
弥雅沉默了下来,面前这个少年成长了许多,尤其是在两人分别之后,她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自己的因素,但以她的性格当然不会主动问起,只会默默记住。
方鸻却再问道:“弥雅小姐,人们将接触这个世界最基本的法则,称之为进入星海,那些淌过星海的人,也是第一世界之上的存在,掌握法则的人,他们究竟有多厉害”
弥雅用皎如银华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他:“你终于想起来向我询问这个问题了。”
方鸻有些心虚,要不是敏米尔和他提起,他甚至都忘了——但要说真没想到或许也不一定,也可能仅仅是本能的抗拒,或者不好意思,让他根本不愿意向这位狼少女请教。…。。
那让他又回忆起过去,方鸻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羞恼于曾经的表现,还是对于弥雅对自己的欺骗耿耿于怀,总让他在单独面对对方时,下意识地产生逃避心态。
甚至有些如坐针毡。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何况他之前仍认为七海旅团距离第二世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要不是接二连三地遇上更高位格的敌人,让他不得不重视起这个问题来,或者说至少——
应当对对手的力量的层次有所了解才对。
弥雅停下来,伸出手指轻轻在方鸻额头上一点。方鸻一怔,抬头看向这位狼一样的少女,弥雅却又回过身去,问:“你三十级了”
方鸻一愣,随即点点头。
弥雅伸出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散在她手心中,那像是苍之辉,在她指尖轻轻旋转着,但又与之并不完全一致,它有时形成一束,如同她一贯所使用的星匕首一般,但时而又弥漫开来,变幻无形。
“从三十级到四十级之间,人们会第一次接触来自于这个世界最底层的规则,他们会看到星光形成一片海洋,看到世界的深处所闪耀的辉光,穿过这片星海的人,就度过了凡人黑铁的幼年,推开了那扇门扉——”
“这就是上位者,淌过星海的人,铜之阶,银之阶,金之阶,怎么称呼都无所谓,但有些人无法看到星海,有些人则永远无法理解力量的本质,他们都迷失其中,最终也无法跨过门槛。”
“你不一样,”弥雅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手有些冰凉,“你见过苍之辉,那是更本质的力量,这一切对你来说不是什么秘密,你应当早就见过星海了。”
“我见过星之海”
方鸻愣了愣,他有r这个老师,对于更高层次的力量倒不是完全一无所知,所以他知道进入星海,也知道那些淌过星海的人会经历什么。
但他有些不太明白,弥雅会什么会这么说。
“你没见过”弥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我明白了,那看起来和工匠们见到的这个星辉所构成的世界差不多,但你没有奇怪么,他们需要借助行星炉才能见到的东西,你却可以随时沉入那个世界。”
方鸻呆滞了一下:“等等,那就是星之海”
“不然”
弥雅反问:“工匠们本来就比一般人更能理解星辉的本质,讽刺得是,他们无法成为龙骑士。但往往能成为伪龙骑士的工匠,都要比其他职业者强大得多,也正是因此。”
“可那不是龙骑士的能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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