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本是同根生(3)(1/2)
然而拉都伊却对着阿米尔绽出一丝天真的笑意,“我已经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哥哥,我……吃了树母神的神果,我一定会生下男孩的。”她微喘着,脸色微微泛红,想是回光返照,兴奋道:“到时,火拔家的人就不能再欺侮我们葛洛罗家了。陛下说我很美,我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哥哥,连大妃娘娘都嫉妒了,所以她要派香侍官把我推到黑池子里,让魔鬼吃我。可是我不怕,我一点也不怕,只要一想到陛下,我就很幸福,一点也不怕。”
“好,我的拉都伊妹妹是最勇敢的。”阿米尔颤声对她说着。
拉都伊满面幸福的笑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口中连连吐着血,似乎还想再对阿米尔说些什么,然而她那宝石般的蓝眼睛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说实话,我对于拉都伊兄妹并没有强烈的好感,如同他们不喜欢我一样,然后那少女情怀和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我焉能不懂,而造成她的悲剧的却是八年未见的碧莹。
八年,这八年发生了什么看来我所认识的碧莹也死了,被这后宫、这没有硝烟的战场杀死了。八年的离乱造就了一个君莫问大老板,而八年的后宫生活,后妃身后所代表的各个政治派别之间的残酷斗争,锤炼出一个更为冷酷的热伊汗古丽大妃。
阿米尔紧抱着拉都伊,满眼震惊伤痛,泪如泉涌间,一头扎到妹妹的怀中。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双肩剧烈地抽动。我和齐放在旁边暗中叹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这对可怜的兄妹身边。
过了一会儿,阿米尔抱起拉都伊的尸首,满脸凄惨,沉声道:“跟我来。”
我们跟在阿米尔身后,看来他对地宫很熟悉。我们暗中记下了他所走的路线,出了那个宫殿,混着原油的地下河又开始变细,回到溪流状态,缓缓跟着我们。
几个转弯后,又来到一个三岔口,阿米尔用脚踢开一处机关,出现一层阶梯,我们走了上去,一打开顶门,我们竟是在那个禁宫里。果然这里是暗道的一个出口,我思忖着,看来那天,撒鲁尔正是从这个暗门回去了,这个地宫究竟有多少出口
回头看向金玫瑰园的方向,心中又不禁诧异,我们走了这么远
夜雾迷蒙中,他转过身来,对着我们用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道:“木姑娘,谢谢你让我见到了拉都伊最后一面。”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他叫我木姑娘了。
“作为报答,这块令牌,你拿着。”他扔给我一块铁牌,“突厥将有大变,木姑娘还是同你的长随快快离开这里吧。”
我接过令牌,“是你引我和小放入秘道的吗”
他摇摇头,“香芹半夜提出拉都伊,前往禁宫,我便心知不好。但有人行刺陛下,我根本不及救护,许是地动无意间打开了秘道,又许是有人想要你们俩遭遇和拉都伊同样的命运,你们才会到无忧城来的吧。”
“这个地宫叫无忧城”我心中一动,依稀记得非珏曾在梦中警告过我不要去无忧城。
阿米尔慢慢点了点头,忍气吞声道:“我本想带拉都伊远走高飞,不想还是逃不开血雨腥风,木姑娘,多保重吧。”
阿米尔虎目垂泪,抱紧怀中的拉都伊,背身而去。
这是自我认识阿米尔以来,他第一次对我如此客气,我一时感慨,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轻喊:“阿米尔,你也多保重。”
他回过头来,黑暗笼罩着他和他怀中可怜的女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欲言又止,却终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齐放拿走了我的令牌,让我先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他会想办法安排暗人,接我和卓朗朵姆出去。
我回到房中,那个假人还在,七夕开心地跑过来舔着我的手,我暗舒一口气,刚要躺下,枕心里好像又有东西,疑惑地伸手一掏,却见是一株红紫相间的西番莲。
我的手一颤,那朵西番莲飘然落到地上,诡异地仰望着我,盛开的花瓣仿佛是对我咧开了一抹惊悚的笑容。
我一夜噩梦,第二日在鸟鸣声中惊醒。
阿黑娜进来伺候我梳妆,看着梳妆镜里顶着两只肿眼睛的我说道:“夫人,昨夜有人行刺可汗,乘机把那个偷吃树母神果实的拉都伊给带走了。”
“你如何知道拉都伊跟刺客走了”
“宫中侍官这么说的。昨夜审讯拉都伊时发现她已经怀了孩子,有侍官看到那个刺客的余党把她带走了。”
突厥皇宫防守了得,如何让一个刺客进来带走个活生生的人这种谎言也只是遮掩残害拉都伊的事实。
我想起昨夜那支西番莲,心想,看来那个引我和齐放入地道的人已经知道我们活着并接了头,这是在对我的一种警告,警告我不能轻举妄动,他在暗中看着我们。
阿黑娜想帮我梳个髻子,我心情烦躁,不想老坐在镜子前,就对她说:“不用怎么梳了,帮我编个辫子就成了。”
没想到阿黑娜却点头赞道:“夫人说得对,汉人有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宫里的女人一心浓妆艳抹取悦可汗,却不知刚刚盛开的带露鲜花才最是惹人喜爱。”
我正木然地看着她兴高采烈地编着我的头发,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大妃娘娘请我前往玉濉殿喝“葡你酒”。
我一听“葡你酒”就是一个哆嗦。
“最近大妃娘娘心情不是很好,”阿黑娜有点紧张,“拉都伊又刚刚失踪,这不是个吉利的兆头,夫人还是先称病不要去了吧。”
昨夜拉都伊临死前苍白的脸在我的脑海闪了一闪。
“有些东西总要面对。”我自嘲地对着镜中的我一笑,又对阿黑娜道:“你送我去吧。听说大妃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指不定我们相交甚欢呢”
阿黑娜拗不过我,帮我换了件石榴色纱裙,插上撒鲁尔赏下的镶水晶金步摇,戴着黄玛瑙玉镯,送我去玉濉殿。
玉濉殿的燕子楼是撒鲁尔破例为大妃娘娘赏月建造的,除了撒鲁尔神思宫中的观星殿,燕子楼便是整个弓月宫里最高的建筑,甚至超过了女太皇的流凤台。据说太皇陛下大为不满,为此同撒鲁尔大吵了一架。
这一日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进入金玫瑰园,远见碧水逶迤的中央,耸立着一座精美绝伦的殿宇,画梁直拂星辰,阁道横穿日月,琼门玉户,恍然神苑仙家。穿过九曲桥来到近前,我微一抬头,远远地看到燕子楼上的一个倩影扶着回廊看我,过了一个檐下,我再抬头时,廊上佳人已无踪影。
来到内殿,目所能及之处皆金窗玉栏,富丽堂皇,奇珍异宝的光辉中透着无与伦比的贵气,皆彰显着这里的女主人在可汗心中拥有无比崇高的地位。
珠帘绣幕的墙上高悬着一幅百鸟朝凤图,那图中的吉鸟凤凰没有像传说中那样栖在梧桐树上,而是傲然蹲在一株娇艳的玫瑰花枝上,回首傲视人间。
我认得那是她的绣迹,一针一线,粉瓣丝绣,灵动思巧,花若盛开,凤犹翩翩。
那年腊月,宋明磊练武时冬衣袖口钩了个口子,拿来请在床上的她给缝补缝补。
那夜外面大雪翻飞,德馨居里燃着劣质的灰炭,也没有足够的灯油点灯,我最怕她累着,便死活不让她晚上缝,硬逼着她睡觉。可是半夜醒来,却发现一灯如豆,她早已偷偷爬起来,认认真真地缝着那件粗布冬衣,在袖口那里绣了一朵精致的玫瑰,比《红楼梦》里的晴雯还晴雯,累了一整夜后,便发了高烧。我心疼地骂了她半天,可是她却幸福地看着那冬衣,痴痴道:“二哥穿上一定好看。”
于是,第二天我踏着厚厚的大雪,给宋明磊送去那件冬衣,特别给他看那朵玫瑰,却发现他并没有如碧莹满心希望的那样开心,甚至没有穿在身上。我气着问他为什么不穿,他淡淡说袖口的花纹太女气,穿出去让人以为是断袖,然后他硬塞给我让我给碧莹拿去改改,我愤愤地夺了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又想,碧莹看了,气伤心是小事,主要是怕这个丫头肯定还会顶着高烧再给宋明磊半夜挑灯夜绣,反正任何事只要同宋明磊沾上边的,这丫头就会犯疯魔,还不如我自个儿改改吧。于是我躲到于飞燕的东营,当着于飞燕和锦绣的面把个没有良心的宋明磊怒骂了半天。
那时的锦绣还笑我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纯属吃力不讨好,于飞燕只是老好人地给我递上茶水,坐在旁边看我一个人发飙,不敢插嘴。后来我便在那里把玫瑰花改成了一只snoopy dog,心中暗骂宋明磊还不如snoopy dog呢,纯一个狼心狗肺。于飞燕看了却爱不释手,连说要问老二把这件冬衣给换过来,锦绣也说这个花样特别,我的心情才好一些,然后又给宋明磊送去。
颀长的青衣少年还是在分手的那片雪地里等我,云淡风轻地望向我,好像知道我会如他所料,改完乖乖送来。我冷着脸往他怀里一塞,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碧莹虽替你改了,心里可生气了,所以从此以后你可不准在她面前穿上这件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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